魔界。

魔心回到離開五十萬年的魔界，這裏早已不覆當年的盛景，一條條的街道上人煙稀少，一座座黑紅色的屋宅門前都長著荒草，他未被封印前，魔界眾徒多入牛毛，而今蕭條之象皆是拜當年仙魔大戰失敗所賜。魔心握緊了手，看著長長的空曠街道。星華，你給我的恥辱我會一點一點從你身上討回來，讓你以十倍的代價還給我！

一步一步，魔心帶著滿腔的仇恨開始走向魔界之心的魔宮。

他回來了！他帶著無盡的恨和覆滅仙界的決心回來了！

墨色魔宮像一個巨大牢籠般的坐落在大地上，周圍寸草不生，皇宮的大門大敞，既無守衛也無來往之人。落敗的景象讓魔心心中越發湧起仇恨，他當年生活在魔宮裏，無一不是極致，呼風喚雨，六界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做事不需考慮手段，只求達到目的。若不是他想一統六界，也不會招致與仙界的大戰，那些仙家他從來都沒放眼底，若不是他分心，他們怎麽可能得到封印他的機會榛。

魔心一步步朝魔宮的主殿走去，赤色的階梯上落滿了枯葉，風吹過，塵土輕揚。看著五十萬年都不曾忘記一點的大殿，魔心微微瞇眼，看著最上方的霸氣大尊之椅，邁著沈穩的步子向它走去。落滿灰塵的純金至尊魔椅讓他眼底浮現一絲狠意，當初他坐在上面，無人敢挑戰他的權威，甚至都沒人敢直視他。昔日雄風，今日必然重新獲取！

忽然，站在大魔尊椅前的魔心轉身，向上展開雙臂，“魔靈覆天！”

赤色的光芒將魔心籠罩，慢慢的，光圈迅速擴大，所過之處，所有的東西都恢覆一新，閃著五十萬年前的光澤。紅光從魔宮主殿裏射出去，光圈變得更大，很快就將宏偉的魔宮恢覆原貌，再擴，便是整個魔城曳。

魔城裏所在不多的魔人看著自己面前的東西眨眼間覆新，不可置信。慢慢的，大家走出家門，看到所有的東西都變了，一股生氣開始出現，魔界的感覺不同了。

光圈擴到極致後，魔宮主殿裏一道紅光穿頂而出，一朵巨大的曼珠沙華慢慢盛開在宮殿上方，將魔宮上方的天空都映照成艷麗的赤色，花心源源不斷的朝四周釋放出魔靈之源。

魔靈之源是能讓魔界之人增強法力的無形靈力，由魔宮之中的那顆百萬年曼珠沙華所產出，有了它釋放出來的魔靈之源，魔城裏的魔鬼法力日日增進，而且人人精神體魄都會變得十分好。當初魔心被封印，曼珠沙華之花枯萎，消失在魔宮上方，不再能吸取到魔靈之源的魔鬼們一年不如一年，那些沒被仙界消滅的魔靈都四散了，有些休眠不再呼吸，有些則跑到凡間為害凡人。

魔城的魔鬼看到魔宮上方的曼珠沙華，皆是一驚！

那株百萬年的曼珠沙華只有在魔尊安然無事的時候才會因為感知他的存在而出現，如今荼蘼花再度盛放魔界，便是意味著……

魔尊回宮了！

魔靈們開始朝魔宮聚集。

將魔界覆貌之後，魔心向主殿後的靈池走去，看到嬌艷盛開的曼珠沙華，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解封之後的真正笑容，它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

嗯？

魔心目光被靈池邊靠著黑石睡覺的男子吸引，似乎感覺在哪兒見過，可他額心的紅色印記又分明證他是魔界之人，難道五十萬年前仙魔大戰還有他身邊的戰將幸存？

沈睡的端炎動了動身子，本想再睡會兒，感覺到微微的異常，睜開眼一看，一個身著赤色錦袍的男子正站在廊下看著他，男子的渾身散發出一種懾人的狂肆氣勢，眉宇之間皆是冰冷無情的感覺。

“你是何人？”魔心高端姿態的問著端炎。

端炎從地上站起來，出聲龍族的他天生帶著貴傲之氣，睨了一眼魔心，冷冷一笑，“憑什麽告訴你。”

魔心沒有第二句話，不待端炎話音落下就朝他出手，幸虧他閃躲得夠快。

“道行不低嘛。”

端炎怒火上升，正欲出手還擊時，聽到魔心又道：“你可願當本尊的左護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8”

端炎這才認真看向魔心的額頭，赤色曼珠沙華！心中大驚，他是魔心！他不是被封印在婆娑法山的蓮花座裏嗎？怎麽會回到魔宮？

“你真是魔尊？”

“哈哈……”魔心仰頭一笑，“怎麽，不信？”

端炎再度細看魔心的額心，沒有錯，是曼珠沙華，但是……“你不是被封印在仙界了嗎？”

“說來也確實是不可思議。本尊以為永世都必須在那個冰冷的石室裏度過，沒想到，天不亡我！五十萬年前，星華封印了我，而五十萬年後，他的徒兒竟然掉進了蓮花座，而且上了我的當，幫我解開了封印。哈哈……每每想起這個，本尊真是心情大好。”

端炎一驚，星華的徒兒？飄蘿還在仙界，她的法術恢覆了？這麽說，星華給她吃了他送她的那顆沙華赤練珠？可是，沙華赤練珠是魔界神物，她吃了按理就不可能再在仙界了，怎麽還會是星華的徒兒？

“星華的徒兒是不是一個極美的女子？名飄蘿。”

魔心詫異，挑眉，“你認識她？”

“不是。”端炎連忙掩飾自己的身份，“六界裏誰不知道仙首星華，先前去人間時，聽得妖精們說起星華座下有一女弟子，生的極為美艷，足可閉月。”

魔心微微一笑，想起飄蘿的容貌，他活了這把年歲，卻不得不承認飄蘿是他見過的最美女子，尤其那雙眼睛，一眼後，再難忘。

“你叫什麽？”魔心問端炎。

知道魔心當年睥睨萬物，任何人都不放眼底，在他腦中，能喊出名字的不出十個，星華是其中之一，而仙界別的人，他一概瞧不起。於是，端炎索性告訴他真名。

“端炎。”

“好。端炎，五十萬年前，仙魔大戰，本尊手下的戰將幾乎全部陣亡，從今日起，你便是本尊的左護法，除卻本尊寢宮，魔宮任何地方，你皆可隨意出入。”

端炎慢慢走到魔心面前，“你才認識我，把這麽重要的位置給我坐，不怕我對你有二心？”

魔心笑得高傲，“沒人能逃的過本尊的手掌心！我寧負天下人，決不允天下人負我。”

－

已然成魔的端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躲到仙界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下，魔界之人來仙界極易被仙家感覺出來，這也是他在妖林裏那次和飄蘿別過後再不來找她的原因，遇到魔靈，仙律可允仙家誅殺，他可不想為她被仙人圍攻。

原本想抓住機會潛進星華宮的端炎在石頭下一直等，但仙子們來來回回就沒讓他逮著空擋，眼看藏了一天必須回魔界了，聽到了走來的仙女低聲說話。

“飄蘿今天真的被鎖進滅神鼎裏了？”

“是啊。司判仙君親手鎖的。聽說星華上仙一個人在鼎下站了一整天，身上落滿了雪。”

“真想不到飄蘿居然會將魔心解封。”

“她太笨。現在，就等著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被天雷劈散魂魄吧。”

石頭下的端炎聽到仙女的話，既在他的預料之中，也在他的預計之外。放走魔心，必是滔天大罪。可沒想到，連星華都沒能保住她的性命，竟需散盡魂魄。想想也是，仙首星華，他怎會違反仙條戒律，秉公端正是他的風格，哪怕有罪的是他疼愛的弟子。看來，也不必去星華宮了。

回到魔宮，端炎站在主殿外的高臺上看著恢弘的魔都，這裏已不是衰敗之象，魔心的回歸和曼珠沙華的重新綻放讓魔界的魔靈們紛紛湧來，盛景雖還不到五十萬年前的模樣，但他相信以魔心的野心，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讓魔界從六界最弱成為威脅其他五界的大患，才過去二十天，魔都裏的繁華就已不輸人間帝都了，讓他著實驚嘆。而仙界呢？似乎長年累月都是那個樣子，看似與世無爭處處繁花似錦，可其中戒條卻多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這不能做，那不能幹。

“哎……”

端炎嘆氣，以前是仙家，一直在仙界生活不覺什麽，如今當了魔才知道，生活可以肆意妄為，法術越強站得越高，日子就越能按自己想要的方式過，哪怕傷害自己的同伴。可仙界不行，位分越高越被束縛，各種條律將仙人捆綁，身份地位越高越累。

“左護法，原來你在這兒啊。”一個魔宮的小魔靈走到端炎面前，“大尊正派人在找你呢。”

“知道了。”

說完，端炎面無表情的朝魔心的寢宮走去。

在魔界，沒人知道他的前身是仙界火龍，他不喜星華，但不妨礙他對仙界的感情，不想他人知道他一介仙家為了偷曼珠沙華的神果而成了魔。成魔的事實一度讓他接受不了，每天都在魔宮裏的曼珠沙華池邊喝酒發洩，他不甘！十二分的不甘！當他逐漸死心知道自己回不去仙界的時候，魔心回來了，在魔界，確實還沒哪個魔靈能逃過他的手掌心，他給他再高的位置他都不願意為他賣命，他是端炎，是仙界修為近上仙的仙，常年的善心讓他即便成了魔也做不出罪惡多端之事，他和他們不是一類人。他不認為星華過的快樂，他真正的笑容很少，很難見到，但起碼他是問心無愧的。他同樣不以為魔心是快樂的，他雖然常笑，可他不覺那是發自真心的，除了暴政和獎賞，又有幾個魔靈是因為他的人格魅力而甘願俯首稱臣呢？

魔心的寢宮之外，端炎站住腳步，守衛立即向裏面稟報魔心他來了。

“左護法，請。”

“嗯。”

這個魔宮裏唯一不能隨意通行的地方也是他最不愛的地方，每每過來都是安排他一些讓他難以下手的事。

魔心寢宮是六進式，取天圓地方之論，除卻外部的黑色，宮內皆金碧輝煌，每一處都奢華至極。而魔心在寢宮見人時，習慣在第二進，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第四進到第六進室的三進到底是什麽模樣，就連他被封印的五十萬年裏都沒人能進去。想進第四室，必得過天魔石制成的大門，那門，除了魔心無人可打開。

“大尊。你找我？”

正與人說話的魔心轉頭看到端炎，不帶感情的笑了下，“左護法，來的正好，給你介紹一個人。墨淵，我新封的右護法，辦事很果斷的人，往後你就不需要那麽累了。”

端炎冷嗤，在魔界辦事果斷的人沒別的特點，心狠手辣，只要殺人不眨眼，什麽時辦不快呢？

“左護法。”墨淵第一次見端炎倒也恭敬。

端炎看了眼，算是回應。

墨淵感覺到端炎的不屑，雖有不滿，卻沒表現出來，笑笑。

“墨淵，你別介意他。”魔心為端炎說話，“他性子是這樣，有時本尊與他說話也這德行。”

端炎依舊一言不發。魔心以為他在他被封印的時間裏一直守在魔宮的曼珠沙華池邊，對他的忠心頗為讚賞，而五十萬年前跟著他的魔靈都死得差不多了，被封印時期魔界的魔靈沒人見過他，更沒人懷疑他是不是常年守護在魔宮裏，魔心對他這個冷傲忠臣倒也能容。

墨淵立即表態，“大尊，墨淵不會介意的。左護法必是有過人之處才得大尊您的賞識，他是墨淵的榜樣，墨淵日後處事必定多多向左護法學習。”

“免。”端炎吐了一個字。

“哈哈……”

魔心大笑，看了眼端炎，若非他能力不錯，他還真看不慣他這又冷又傲的性子，不過不是這樣的姿態又怎能配的上他左護法這個身份呢。

－

有了右護法墨淵之後，端炎的事情少了許多，大部分外派出宮的事情魔心都交給了墨淵。魔界裏很快就傳開了一個消息，右護法墨淵行事狠辣，堪比冷血羅剎。

這日，端炎一個人坐在曼珠沙華的池邊，喝著小酒。

墨淵進魔宮半月了，而……飄蘿也被鎖進滅神鼎裏有半月了，再過二十四天她就會魂飛魄散。

“左護法真是好雅興。”

一道突兀的聲音打斷端炎的思緒，回頭一看，一襲紅袍，魔界裏敢穿如此艷目之色的，除了魔心沒別人。

端炎將一瓶壇未開封的酒扔給廊下走來的魔心，繼續喝自己的。

魔心二指夾住擲來的酒壇，飛上曼珠沙華的頂端，坐在一支花蕊上，一只腳踩在另支花蕊上，懸著一條腿，大口飲盡壇中酒。

“再來一壇。”

端炎朝上扔了一壇酒，“大尊今，好興致。”

魔心拿著酒壇沒有再立即喝，只問，“端炎，你可知為何我現在大用墨淵麽？”

“大尊的心思，我豈能猜出。”

“真不知道？”

端炎冷笑了下，“大尊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墨淵辦事讓我非常滿意。而你，多次手下留情！”

端炎面上雖沒說什麽，但卻發現，魔心在暗中監視他，否則怎麽會知道他沒有將那些意欲反他的人趕盡殺絕。

魔心回魔宮，魔界裏有些自立為王的魔頭不服，魔心讓端炎過去將他們斬草除根，但好幾個魔頭端炎都只是收了他們的地盤而放走了人。

“大尊。事，我不否認。但我有自己的性格，墨淵辦事利索，您大可重用他，我不嫉妒。可我以為，眼下魔界剛剛有起色，魔靈並不多，動不動就殺盡，如何凝聚人心？魔界若與他界拼殺起來，那些魔頭肯定是維護您的。你說呢？”

“哈哈……本尊明知你抗命還容你，知道為什麽嗎？”魔心仰頭喝了一口酒，“因為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才能更好的為我所用。在魔界找‘黑臉’不難，找一個帶腦子的‘白臉’卻不易。你，就是本尊的白臉。”

端炎搖搖手，“小白臉我不幹的。”

魔心大笑，“哈哈……”

“對了，最近你都無事一身輕，可有見到什麽有趣的事情麽，說來聽聽。”

端炎聳了下肩膀，過了一會兒，說道：“冥界反正是死人，沒什麽新鮮；妖林裏妖精互鬥的比以前激烈；倒是人間，事兒多，邊界處處硝煙彌漫。”

周圍的空氣靜了片刻。

魔心忽然問，“仙界呢？”他的聲音裏透著恨，似乎不願提及那，但又無法避免。

“仙界？仙界能出什麽大事。”

說完，端炎感覺自己的口氣不對，連忙圓場，“在我感覺裏，六界就屬那些仙家最無聊。不過，也或許是我沒法去仙界不了解他們的生活罷。”

魔心笑笑，不置可否。

“不過，先前出界倒聽得一消息，不知真假。”

“什麽？”

端炎喝盡壇中酒，因為喝得太快，不少的酒液從他嘴角撒了出來，扔開酒壇後，道：“星華的弟子因為解了你的封印被鎖進滅神鼎，經天雷劈滿七七四十九天後散去魂魄。”

魔心微微楞了一下，飄蘿？

－

仙界，滅神鼎。

被仙鎖困住手腳的飄蘿低著頭，仔細觀察才發現她的胸口還有細微起伏，乍一看幾乎要覺得天雷是劈在一個死人身上。進滅神鼎前，她將星華的青龍碧心簪還給了他，沒了神器護身，每一道天雷都需要她用自己的肉身來抵擋，如今她的嘴角已經有了血跡。

魔心顯身在鼎心，看著飄蘿。昨日聽得端炎說她被鎖進滅神鼎，經一晚的思慮之後，說不清為什麽，他居然鬼使神差般的來看她了。給他自己的解釋就是，飄蘿怎麽算也是他的恩人，這份大恩情，他怎能不好好利用呢？他倒看看如果將她弄到魔界，成了魔，星華是不是連她也一起滅。

一絲涼薄的笑出現在魔心的嘴邊，正愁沒件事兒向仙界宣告他魔心重生呢，可巧就來了這麽一事，主角還是仙首星華座下的弟子，當真是好極了。

魔心用法術接下劈在飄蘿身上的天雷，換得她一時的安全，再施法將她喚醒。

幽幽而醒的飄蘿慢慢擡起頭，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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